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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剧场微剧评 | 《五脊六兽》:悲剧喜演说生死 亘古明月照无常

北京评协 北京文艺评论
2024-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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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北京评协组织文艺评论工作者代表赴老舍剧场观摩话剧《五脊六兽》。“老舍剧场微剧评”专栏选取韩罗娜、琼耳、周天玥、余宗霖、邱悦、牛鑫鑫、王奕舒、姜琦、郭晓斌、钦育敏、杨雅捷的评论文章,从不同角度分享观剧感受。

话剧《五脊六兽》


话剧《五脊六兽》剧照

明朝永乐年间,北京酱菜园子老板老诚即将死亡,却迟迟不肯咽气。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水患,去往另一个世界的“冥途路引”的代购来不了北京。而籍贯江南的老诚,不拿到江南城隍庙开出的路引,坚决不死。无奈之下,儿子小诚拖着老爹和他的大棺材,一叶小舟沿大运河南下,要去南京买路引……话剧《五脊六兽》关于孝心、伦理,以轻快、灵动的风格,诙谐、幽默的手法,探讨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生与死”的选择,展现了奇特而温暖的父子关系。一个个“五脊六兽”的人物,活得勇敢真实、活得充满希望、活得有责任与担当,看似搞笑实则荒诞,看似诙谐实则冷酷,看似五脊六兽,实则On The Road。活着还是死去,这是生理问题;生存还是毁灭,这是魔性选择。舞台上的事,不关生死,事关自己。


小戏见大观

——话剧《五脊六兽》中的人生态度

韩罗娜中国摄影家杂志编辑

“五脊六兽”本是中国传统建筑的一种装饰,在俗语化之后引申出坐立难安的含义,这个状态在本剧中用于描写一位迟迟不肯咽气的酱菜园子老板老诚。话剧中人物年龄设置得很巧妙,明朝初年,人们的平均寿命大约30岁,年迈的老诚已经临近生命的终点,而儿子小诚才是刚刚成人的年纪,一老一小面对生死问题的矛盾情感构成了整部戏的两条线索。老诚一直在寻找落叶归根的冥途路引,小诚在陪伴老诚的过程中也逐渐走向成熟,在这两条线索中,两位剧中角色都用躁动的身体语言诠释了面对生死问题的矛盾思辨,偶戏的加入更让思辨可视化,便于观众理解。戏里是古代,却折射出现代人看待生死问题的哲学思考。老诚看似“很知足”,实际上却为了区区一张纸苦苦挣扎,小诚当然希望父亲不要离他而去,但同时又希望父亲能够满足和安宁地离去。两个角色的身上都呈现出“五脊六兽”般的躁动状态,似乎哪种结果都不能够得到彻底的满足,这也是整部戏最能够引发观众思考的地方。老诚最后并没有因为得到了冥途路引而获得想象中的解脱,人生难免有缺憾,重要的不是最后的结果,而是对待人生旅程的态度,是此刻和当下的感受。在明亮的月光下,一桌一椅时而成为父子俩南下的方舟,时而倾覆成为老诚的棺材,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剧中人带着观众一起回味了生命旅程中遇到的一个个过客,每个遇见或改变命运或匆匆别过,就像生死一样无法避免,不如像该剧一样以幽默、轻松的态度去面对躲不开的沉重话题。




漫长的生死抉择,荒诞不经的演绎

琼耳中国传媒大学讲师

话剧《五脊六兽》以轻快、灵动的音乐风格,诙谐、幽默的舞台表演,举重若轻地探讨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生与死”的抉择。此剧展现了一对奇特而温暖的父子关系,剧中一个个“五脊六兽”的人物,活得勇敢真实,看似搞笑实则荒诞,看似诙谐实则冷酷。

初上台便是木偶意象,仿若给道具注入灵魂般,一个教,一个学,顺带把时间、地点、人物交代妥当。大限将至的酱菜园子老板老诚因为没有阴间通行证将死不能死。尚未成年不谙世事的小诚因父亲即将离世想要悲伤却悲伤不起来。这对父子南下寻求阴间通行证,老诚的情人想杀他、朋友想骗他;小诚遇到戏子“自来红”情窦初开,同样被嘲弄。整部剧作以怪诞的方式,通过一个“寻死而不得”的故事,来探讨生与死这个主题。生与死这个话题颇为沉重,一出剧荒诞不经将其沉重戏谑一番也不错,但《五脊六兽》在故事情节安排上有些零散,而且浅尝辄止,有待深入。

我比较喜欢的是这部戏有趣的肢体表演和多重表演形式的结合,表演动作会跟随背景音乐的节奏来变化。这部话剧的音乐也非常值得一提,天津时调和单弦、琵琶,乃至电子音乐一起组成奇诡的音乐氛围。这些古老与现代、东方与西方混合的原创音乐,与这部讨论生死的小戏十分贴合,亦营造出温情和轻快的氛围,打造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怪诞模样”,如同戏名《五脊六兽》。




他乡与故乡:老诚的“寻死”之路

周天玥北京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

安土重迁自古便是中国人重要的价值观之一。话剧《五脊六兽》讲述了明朝北平酱菜园子老板老诚和儿子小诚的“寻死”之路。老诚一直在等江南城隍庙开具的冥途路引,这样才死得踏实。冥界对老诚而言,是遥远的他乡,而江南,是阔别已久的故乡。去往他乡前,老诚想体面地与故乡说再见,最终老诚如愿以偿,落叶归根,拿到了来自故乡的路引,去往另一个世界。

死亡是艺术作品言说不尽的话题。在古今结合的音乐声以及喜剧元素的傀儡戏中,死亡的悲剧色彩被冲淡,生与死的界限由此变得模糊,中间地带十分耐人寻味。小诚与老诚一路走来,跌跌撞撞,滑稽又饱含辛酸。其间,小诚情窦初开,月光下的光影交错变换,恰如小诚与自来红的恋情如梦似幻,虚虚实实,反串的人偶像镜子一样,使小诚在观自我的同时体味着芸芸众生的情感世界。

知足两个字贯穿全剧,与《红楼梦》的“好便是了,了便是好”不谋而合。回乡之路道阻且难,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面对事业、家庭等各方面的挫折,前路是光明还是黯淡,无人知晓。对于奄奄一息的老诚来说,如何死亡才是需要慎重思考的。可以说,老诚是群像的代表,在死亡的仪式感中表达着自己对故乡与他乡的独特认知。




向死而生,中国式的浪漫眷恋

余宗霖中国传媒大学博士研究生

“死亡体验”是虚构作品中经常出现的叙事模式,不同国家和民族的创作者调动想象力,通过艺术化编创,彰显各国不同的文明。例如,电影《寻梦环游记》里的死亡之路充满瑰丽,反映了墨西哥独特的亡灵文化,赢得各国观众的良好反响。而话剧《五脊六兽》充满了中国人独有的浪漫、神秘、温暖的死亡想象。

作为北京市文联系统“优秀小剧场剧目演出季”的收官之作,《五脊六兽》的主创人员在小剧场话剧实践中,把偶剧、音乐剧、戏曲等形式很好地融入了话剧创作,幽默的气氛赢得了观众们的笑声和喝彩。尽管这部话剧的核心命题是“死亡”,但它带着中国人对于死亡的乐观和天真,甚至还有一丝对死亡本身的解构。作品中展现了戏剧人物“活着”的种种困境,想“死”而迟迟不得——这正是中国人面对死亡问题的独特体认。在确切的死亡面前,他们的内心仍有熊熊旺盛的生命之火。

剧中,北平酱菜园子老板老诚总是反复絮叨着“我知足了”,他在等待死亡;但作为一名南京城的百姓,如果老诚得不到家乡南京城隍庙的冥途路引”,他就无法奔赴死亡。老诚与儿子是每一个朴实、天真、乐观的中国人的缩影。这份南京城隍庙的冥途路引”,也许指向的是家乡的根系文明,也许指向的是老诚追索的某件有形或无形的事物,抑或它只存在于人的精神世界。“路引”的一次次寻找,都刺破了老诚的这句“我知足了”。作为一名将死之人,他嘴里的“知足”,却统统指向了那份“不知足”的惦念。

人生本该是知足常乐的,但我们在生活中常常亏欠着、惦记着、后悔着、不忿着;这些在生活中不曾填平的沟壑,正是生而为人最为真切的存在感。《五脊六兽》的创作者道出了生活境遇的复杂。我非常喜欢剧中充满人生况味的、苦涩又极尽乐观调侃的曲调:

活着多快活,就像爬山又下坡; 他说是甜的,他说很苦涩。揣着一口气儿,不肯早解脱? 你说是解脱,谁知是什么? ......还是在爬坡。......谁知是什么。

这一段表演展现了演员们扎实的音乐剧功底,是剧中的高光时刻。

中儿子和父亲老诚都具有天真至极的性格。老诚老来得子,儿子才十六岁,还正是探索好奇的时候。儿子时而顽劣,时而惦记父亲,他陪伴父亲一路寻找路引,邂逅了一名白衣女子“自来红”后坠入爱河,又发现白衣女子没有肉身,是一个不能说话的水傀儡,只是一个“形”。这一场戏挪移了传统戏曲的意与境,儿子寻求无形之“梦”,与父亲寻求的有形之物,是相似的过程和归宿。

话剧《五脊六兽》提示我们在创作中关注中国传统文化。该剧极简的舞台布置吸纳了许多中国传统元素:一张木质空椅与一面形如圆月的背景灯,以及一张被改造的长桌,它时而成为“棺材”,时而成为扁舟。此外,“五脊六兽”本是中国建筑中的神兽造型,经由创作者的想象,生成了富有生命力的偶剧形象,加之“未知生,焉知死”的哲学追问,《五脊六兽》对于死亡命题的演绎,可以看作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新求索。




求而不得,才是人生

邱悦首都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

话剧《五脊六兽》讲述的是酱菜园子老板老诚因水患而无法在临终前获得由老家南京城隍庙开具的“冥途路引”,已苟延残喘多日,儿子小诚为了结父亲心愿,只得拖着父亲和棺材乘舟沿运河南下亲自购买路引的故事。话剧看似幽默诙谐,实则荒诞冷酷,映射的是现代人“求而不得”的生存困境。

剧名“五脊六兽”本是北方方言,形容人因百无聊赖又不知该做什么而难受之极的心态。与剧名相呼应的是,剧情也多关乎“矛盾”与“抉择”。老诚与小诚分别挂在嘴边的话“我很知足”和“我很难过”便是其中一例,代表了父子两代人看待同一事件的不同角度与态度。父亲弥留之际,小诚为即将年少丧父而痛苦,而老诚本人却为大大超出彼时男性平均寿命而庆幸;泛舟南下途中,小诚为爱上了一个水傀儡、感情错付而嚎啕大哭,老诚却为儿子初次追求爱情的勇敢率真而高兴。小诚看重的是事情的结果,老诚却更看重过程、经历和体验。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若干个面相,观察的侧面不同,获得的心境和感受也自然不同。许多看似一事无成的瞬间,换个角度看,只要当初追求过、全力以赴过,又何尝不是一种收获和成长?

剧更为核心的矛盾是“生”与“死”之间的抉择。老诚最开始因路引未到而始终不肯合眼,但在南京购得路引、安心求死时,心跳反而愈加有力,生命力反而愈加旺盛。老诚看到了想要的结果,但当他真的得偿所愿时,路引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这让我联想到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所言:“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死亡是每个人的必然归宿,刻意求死注定徒劳。我们唯一需要思考的,是怎样去活,以扩展生命的宽度。



一场“生死”选择中的

现代缩影与隐喻

牛鑫鑫首都师范大学博士研究生

话剧《五脊六兽》是一出轻武侠的古装戏,也是一部现代社会的讽刺剧。父子二人,戏曲走台,傀儡戏间,荒诞而有趣,古韵而浪漫。剧中剧外,现实隐喻,一一对应:老诚生死两难,一枝花婚姻不自主,小诚虚幻恋爱,众生死亡排队。

父子二人,在京城安居,老父觉得自己活够了,超过了寿数,想要回归,需有路引,必须是故乡的,否则不能死,怕投胎不顺。孝子闻此,陪父南行,寻找路引,一路风景,一路感慨。终于找到,老父欢喜,决意安死,对孝子说:这条路很长,很黑,但是不要怕,因为前面和后面有我们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不会是一个人。这条路是黄泉路吗?我不这样认为,这条路是人生路,开始有父母的陪伴,之后就是自己走。无论是落叶归根执念的温暖,还是子对父的孝心,抑或父对子的教诲,都是中国传统文化延续至今的精华所在,亦是中国人骨子里对于乡土、亲情的深切情感。

自来红与小诚,一场戏中戏,初恋之情,纯真无邪。戏曲念白,反复台词,如同心声,如同誓言。自来红,她可真漂亮,小诚心中的女神,却只是傀儡的幻象。真相大白,镜花水月,初恋成空,爱情何堪。更为精妙的是,水傀儡“自来红”,戏中戏外,变幻无穷。先由女演员操纵,后由男演员“小精豆”接手,水傀儡、男演员、女演员,三者互相转换,巧妙反转,与女演员反串的小诚相映成趣,展现了人间情感的千姿百态。与此同时,剧中关于“爱情”的部分,也无不映射了现实生活中的“易碎爱情”。就像相亲娱乐节目,不过是一场戏,演员们按编导的意图,演出所编的故事。或许双方心知肚明,或许只有一方蒙在鼓里。电视台只在乎收视率,付出真情的一方不就和剧中的小诚一样吗?

一枝花想要做未亡人而计划着和将死的老诚结婚,一场现实的讽刺,未婚受辱,寡妇尊贵。咸鱼大师,原是卖鱼人,骗术高超,不分贵贱。这是一出古今对照的剧作,让人啼笑皆非,感慨万千。



明月依旧照今人

王奕舒中国艺术研究院在读硕士研究生

1127日,有幸在老舍剧场观看了“北京市文联系统优秀小剧场剧目演出季”的演出剧目之一《五脊六兽》,该剧由朝阳区文联推荐,中国煤矿文工团倾情出演。“五脊六兽”一词,本是古建筑用语,后来用于形容人闲来无事,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也意为心烦意乱,忐忑不安的情绪。当这个词语与“北京”相碰撞,就让人想起老舍先生在《四世同堂》里的那句“这些矛盾在他心中乱碰,使他一天到晚的五脊六兽的不大好过。”这部剧中的老诚在面临“死亡”这一命题时也是这般模样。至此,父子二人看似荒诞的追求之旅也拉开了序幕。

《五脊六兽》的舞台可谓东方韵味十足。“一轮明月照古今”,黄色的灯光照耀的是温暖的孝心,也是历史的沉淀。故事一开始就告诉观众这件事发生在明朝永乐年间,将前人作品中带来的影响“间离”开来。彼时的国都已经由南京迁往北京,国力鼎盛,百姓安居乐业。但作为小人物代表的酱菜园子老板老诚却无法安稳,因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需要一张来自老家的“冥途路引”才能放心离去,却不想南方正值水患,无法通行。于是儿子小诚拖着父亲的棺材,踏上了这段寻求“死亡”的路。其间,“一桌一椅”变化多端,伴随着鼓点与传统乐器将这段旅途中的趣事尽数展现,时而横过桌子作为父亲躺下的棺材,时而颠倒变成行路的驴车,后来又被翻过来作行水路时的船舶……月亮上的纹路从“玄鸟”变为“鱼鳞”,代表了陆路水路场景的变换,也代表故事所展现的人物由老诚到小诚的改变,因为这两种纹路也源于两只不同的“兽”身。这样的写意伴随着剧情的推进,不仅是对舞台时空的重塑,更有着东方哲学韵味下对人的情感与精神世界的关注。

《五脊六兽》中的结果,正如“闲得无聊”之意,是荒诞的。但在这里结果只是一个伴奏,真正的主旋律是过程,因为“戈多”最终是否到来并不重要,“等待”本身就值得我们进行更深刻的思考。“老诚”本人真的在意那张“冥途路引”吗?其实在北京时一枝花已经给了他一张路引,但他却执意要求回到故乡的城隍庙去拿。“城隍庙”是一座城市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也代表了民间的信仰。所以这次的旅途,与其说“追求死亡”,不如说是老来还乡魂归故里的期盼。如果说老诚追求的是一个圆满的精神死亡,那么人生刚开始的小诚所追求的则是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但这不是一般的爱,小诚所追求是《牡丹亭》中的“情之至”,是那种“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轰轰烈烈。因此,他爱上了人偶自来红,这一本就无生命之物与爱情的碰撞让本剧的荒诞和无厘头达到了顶峰。最后所有人都在嘲笑这段被小诚视作美好回忆的爱情,观众嘲笑的背后,是一种对于看客心理与强行炒作的反思。正如那一张张被人们哄抢的昂贵“冥途路引”,是否亦是如此?

《五脊六兽》是一部成功的小剧场作品。该剧将荒诞派与东方文化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叙事紧凑的同时以其独特的趣味性和互动性引人注目。尽管导演杨浥堃选择将故事安排在明朝,但最后那轮明月依旧照亮我们每个人,告诫我们不要忘记《五脊六兽》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影子会在某一个瞬间与我们重叠。



荒诞在于直视荒诞

姜琦首都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

小剧场话剧《五脊六兽》讲的是明代后期一个普通人的故事。60岁的老诚是南京人,年轻时来到北京开了一家酱菜园子,如今也有了分店,生意还算红火。他有一个16岁的老来子小诚延续自己的生命和香火,在平均寿命只有37岁的彼时,60岁的老诚很知足可是,开场便因病奄奄一息的老诚,挺了两天依然无法安息,理由是缺少一张自己家乡城隍庙开的冥途路引,冥途路引相当于阴间身份证,没有它老诚就不能死。

话剧围绕着“求死”展开,“求死”是因为“知足”,知足是“五脊六兽”般的小人物活在世上的法则,他们心甘情愿接受生活中的苦难,只管奋力地呼吸。老诚反复诉说着知足,因为“人总是要仰仗老天爷”,朝代更替,世事无常,个人在时代的浪潮中只能顺势而活。在儒释道三家思想合流的明代,儒家对安身立命的“生”的重视、道家视生死如四季转换般自然的平淡与生死轮回的佛教观念在“五脊六兽”看来都是“老天爷”制定的规则,当所想所得顺应规则,便是无憾与满足。

原本糊里糊涂地接受天命活着,倒也死而无憾,可老诚却偏偏停滞在求死的路上,这使得他不得不更认真地审视自己的人生。因为想要求死,他才能发现所谓的相好只想要寻求一个未亡人的身份,以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也正是因为想要回乡求死,他才会发现曾经的伙伴已经变成了行骗的“大师”……求之不得的冥途路引不是通向安息的路符,反而成为知足而死的障碍,成了一种执念——而这种执念悖论式地还原了生活的荒诞。



传统与现代的交融互映

郭晓斌北京师范大学学生

《五脊六兽》是一部奇特的话剧。故事发生在明朝永乐年间,事情围绕古代社会最为重视的婚丧嫁娶之“丧”的问题而展开。籍贯江南的北平酱菜园子老板老诚即将死亡,然而因为拿不到江南城隍庙开出的“冥途路引”,无法踏实离去。儿子小诚带着父亲沿运河南下,去南京买路引,一路上发生各种荒诞奇怪的故事……冥途路引、水傀儡、算命的仙玉大师等,这些既是对古代社会文化的真实还原,又让话剧充满了奇特的氛围,与故事内容的荒诞不经形成绝佳的配合。角色、故事合乎剧本规定的传统情境,而其传达的荒诞性和讽刺性却又是与现代社会完全相通的。比如,一枝花对于女性结婚问题的议论,卖咸鱼的化作仙玉大师招摇撞骗,小诚爱上了傀儡人、荒唐的初恋成为游客眼中的演剧等,这些很容易激起当代观众的共鸣,引发人们关于现实问题的思考。实际上,导演最初构思这部话剧,正是受到现实生活中一个行骗的算命先生故事的启发。可以说,在传统与现代的交融互映方面,这部话剧表现得十分自然而且成功。

《五脊六兽》的舞美设计也颇为精巧,让人称赏。直径三米的大月亮,一桌一椅,既生成了别具韵味的古典意境,又兼具多种表现功能,体现了对传统戏剧写意风格的借鉴。木偶假人元素的加入、演员们肢体动作的设计,丰富了艺术的表现手段,与作品的氛围又浑融一体,相得益彰。演员的表演可圈可点,尤其是小诚的饰演者郝姗姗,演技不俗,将角色的天真可爱表现得淋漓尽致,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部作品诸多片段足够出彩,然而总体结构上稍显松散,缺乏可以有力统摄全剧的中心,最终的收尾戛然而止,缺乏让人回味深思的空间。希望主创们可以继续打磨剧本,争取在将来的演出中有更好的舞台呈现。



一轮明月照古今

钦育敏首都师范大学学生

“五脊六兽”一词有着丰富的含义。在建筑上,“五脊六兽”指屋脊上的蹲兽,有祈福吉祥、装饰美观和保护建筑之用;而在北方方言中,“五脊六兽”代指一种心急火燎、六神无主、没有着落的情绪。话剧《五脊六兽》在精当的舞台置景和演员表演中,成功表现了世人古今皆通的“五脊六兽”之感。

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剧中的人物,很大程度上正是在承受“求不得”带来的“五脊六兽”。老诚求死不得,因缺少一张老家城隍庙的冥途路引而无法安心离世;小诚求爱情而不得,对自来红的一颗真心成为众人戏谑的笑料;一枝花求自立而不得,无夫的社会舆论成为其做不好豆腐的证据;咸鱼大师求金钱而不得,招摇撞骗的把戏被戳穿之后只能狼狈离场。《五脊六兽》只有四位主演,主要道具只有一把灵活移动的椅子和一轮月亮,却在小小的舞台上演出了世间百态、人生之苦。

从北国异乡到南方故土,老诚的寻路引之旅,宛如一艘“夜航船”,借途中发生的光怪陆离的件件故事,串联起人生的种种求不得之苦。就如同舞台上的那轮圆月一样,凡人的“五脊六兽”千古未变。剧中的月亮不仅是一个道具,提供光源、映照人物的背影、随着剧情发展调节亮度……更是戏剧的有机组成部分,那也是今天的月亮,注视着台下的观众。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小满胜万全

杨雅捷中国传媒大学博士研究生

舞台上一轮孤月之下,放着一把木椅,像是某种荒诞的寓言。这是《五脊六兽》带给我的第一印象。随着一阵小曲,演出渐渐拉开帷幕。演员一个个出场,生动灵活的表演打破了孤月之下的静穆。唯一不变的仍是背景后的那个巨大的月亮。月亮似是一个冷漠而抽离的旁观者,注视着人间。演员的影子经过光影的放大后投射在月亮上,使整部剧的无厘头和荒诞感更加浓重。忽然想到,我们生活的地球也是圆的难道我们也是像演员这样在表演,也会有观众在注视着我们就像此刻我们坐在剧院里看着月亮上的影子一般。这样一想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关于宿命论等形而上的问题一直充斥在脑海之中。

看完话剧以后专门去查了资料。“五脊六兽”既是中国古代用于宫殿建筑屋顶的样式,又是“心烦意乱、忐忑不安”的北方俗语表达。这跟剧中没有“冥途路引”就不敢死的老诚一样,虽然他一直在强调自己“知足”,但面对这一点点的“不足”却始终耿耿于怀。生命来不由己,去同样也不由己。演员幽默诙谐的演出使得“生死”这一宏大的话题跳脱出了宿命论带来的无力感,这也正是这部戏的有趣之处。

话剧背景音乐结合了电子乐与民乐,尤其在场面调度时急促的鼓点更增添了一股向死而生的勇气。话剧风格是较为先锋与实验性的。关于孝心、伦理、生死都在由北到南的那条运河中交织、缠绕,宛如一场梦境。每个人的人生虽然荒诞却又真实。而在这场人生苦旅中,不忘知足常乐,即小满胜万全。

END




审核:王田
编辑:王津京
北京评协投稿邮箱:beijingpingxie@bjwl.org.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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